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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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消在我懷裡再多停留幾分鐘,我們將會在另個截然不同的空間相見,真正的相見。他看似跟隨、事實上是完全重疊我的腳步,但到頭來他追趕上我的,只有比我還低的體溫;
我把他緊緊抱住,雨水無聲的打在背部…事實上是滲進背部;我想到我不再能替他擋雨,我想到那把刀,它還能被我揮動的時候,是將所有逼近他的危機腰斬,如今,卻被他用來劃斷自己的動脈;
這一場失敗透頂的保護,其實根本是剝奪,剝奪掉他的脆弱,這脆弱還回流到我身上,讓我害怕他變得這麼堅強,堅強到毫不遲疑的走向死亡,而我不再有阻止他的力量。
起來。吳邪,起來。我唯一能作的只有這樣,不放棄拉起他,就算這語調,連我自己都催眠不了──
站起來,回杭州去,去看宋城的天燈。聽見這話時,他肩膀縮了下,抬頭看我,紅腫的眼裡多了剛才沒有的迷惑。
其實我只是碰巧想到,甚至該感謝白石橋一行遊魂,它們飄揚的形象,提醒我從未看過每年十月宋城上空施放的祈福燈,所以你替我去看吧,我對吳邪說;
別忘了要拍照。我補上一句,接著又補上更多在我記憶中曾經晃現,卻不曾認真參與過的風景:比方說廬山落泉,還有長白山上的雪…當時他也在,只是我不懂珍惜;我邊回想他走過的路,邊比對兩方景緻,打從心底冀望喚醒他一些動力,這世上總還有些什麼,是能夠牽引住他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懾於我反常的多言,吳邪一直靜靜聽著我說,直到聽見一句娶妻生子,他笑了下,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先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這個,” 再伸出食指,指向我胸前,”在你那裡,我還怎麼給別人?”
下意識我捂住他手指的地方,不可置信的表情,很快轉移到我臉上。
…他說的對,這不比外科手術,辦不到剖了一個再替上一個,我按住那塊應該是空蕩的部位,感覺有什麼在裡頭翻滾發燙。
“那,我就留著它了,” 就這麼不經意的脫口而出,”這樣下次你見到我時,就不怕不認得。”
我將手從胸前移開,把這股熱量抓在他手腕上,感覺血液開始在指節凝固,不再流出。
原本懸在我對面,那個很不像吳邪的笑容,這會兒直接消失了,他看懂了也聽懂了我在作什麼,也明白我不會讓他跟來,我和他之間,終究存在時序性的落差,以往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所以我們需要停下腳步,然後,換個位置。
“你又要趕我走了嗎?” 他說。
我搖搖頭,手卻沒放。
儘管雨水已經穿過我和他的腕骨,直接落到地面,這場溫存很快就會被稀釋在林間,還原最初的畫面,只是,這回我遲了些放手的時間。
時間在四周打下樁柱,圍起圍欄,我在裡頭不停打轉,把一個名叫吳邪的人,一遍又一遍,從打滑的河床里拉起來,我一次次伸手,他一次次接過,直到他再也不需要我的扶持,也能挺直站立在湍急的水面,看著我;
我知道,他已經很堅強,不會再這樣倒下,不會學我一樣傻,不喝孟婆湯。
漸次消退的意識裡,我慶幸我已經把他的頭髮撥開,讓我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我好像忘了說,他該去把瀏海剪短;
我好像忘了說,他笑的樣子比哭好看。
我好像還有很多話,就連說了還是沒說,都記不太清晰,我真痛恨自己的忘性,儘管我願意說服自己相信,這些話,他該是聽見了…
就算在這場迎頭澆下的大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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