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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又青設想過很多次再見到、或再見不到傅驚塵的場景。
他走時,開了漫山遍野的黃素馨,那麼,待他歸日,必定會滿樹白玉蘭,豔陽高照。
終於歸家的兄長,風塵僕僕,為幼妹帶來了香噴噴的菱角糕烤栗子鵝桂花糖蒸慄粉糕桃花燒賣果餡椒鹽酥餅——
這是許多話本子中兄妹相逢的美好場景。
再或者,她已經收集完所有玄鴞門的資訊、或七年之期已到,傅驚塵還在外遊歷。
花又青會選擇用一種無色無味無痛楚的毒藥,在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裡服毒自盡,脫離幻境。
離開之後,這個依託水月鏡和蜃氣的幻境也會隨之轟然破碎,了無痕跡。
也十分完美。
而不是現在這般,她能發力的穴道被點,被死死地壓制在充滿不好味道的營帳中。多年不曾見面的兄長在逼問她,為何能力如此差,是否沒有用功練習?
焚香的味道愈發濃郁,像剛做好的棗泥糕,熱氣一蒸,徐徐燻出滿室低壓壓的甜味,不香,更悶了。
花又青睜大眼睛,失聲:“傅驚塵!”
“嗯,”他慢條斯理地應著,鬆開鏈子,“看來腦袋還沒壞掉,還記得自己哥哥。”
脖頸上的壓力減輕,她大口呼吸,好似得救的鹿。
花又青急急發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怎麼會在這兒?
設想中,如今的傅驚塵應該在大海另一邊的大陸上,繼續遊歷。他所寫的最後一封來信中還寄了一枚小小的粉色貝殼,在那張薄薄的紙上,以俊逸的字詢問她的學業進度。
傅驚塵未答,只是壓著她的手,又往下一按,將她整個人都壓到那羊皮毯上。
對於花又青來說,這個姿勢有些糟糕。她今日衣著清涼,如此被壓,大片肌膚暴露在外,冷空氣侵蝕,還是完全被壓制的姿態,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羞恥感,甚至勝過在他面前赤身,裸,體。
傅驚塵問:“沒人教你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花又青沒辦法轉臉,她看不清現如今傅驚塵的臉,只是聽他聲音比五年前低了些,按住她的手力道也更大,手上的繭子和疤痕硌得她發痛。當初那個在破廟中不用傷藥、嘗試透過勒緊布條而止血的年輕人,已經在五年的修煉和遊歷中沉澱得更加成熟。而她在被葉靖鷹封的這些年,雖有了渾厚的基礎,卻始終沒有完全習得相匹配的格鬥技巧。
近身打鬥向來不是花又青的強項。
五年,五載春夏秋冬,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髮髻因掙扎而散下幾縷,落在她的背上,薄薄一層紫紗下,細細脊骨在面板的痕跡好似一尾靈活的蠍,腰露了半截在外,凹下去的位置,有一點殷紅的小痣。
花又青自己都看不到的痣。
她不服氣:“你一上來就封了我的經脈,又來——”
“噓,”傅驚塵示意她小聲,“狄人之中,能聽懂
漢語的人可不少——你想讓他們生疑闖入看我們在做什麼?”
花又青不說話。
營帳是牛皮做的,隔著一層,幾步之外就是守衛計程車兵。
帳內矮桌上燃著一盞犛牛油燈,兩人影子亦映照在帳上,斜斜的明顯一道黑影。傅驚塵忽抬手,一彈,滅了那點昏昏微光。
整個帳篷瞬間陷入黑暗。
視線受阻,反倒更能聽得清賬外的腳步聲。
狄人在前兩日剛剛洗劫了一個邊陲小鎮,掠奪了不少糧食、美酒,此刻正開懷暢飲,隱隱可聽不遠處的歡聲笑語。
花又青雖已修道,卻不曾真正“出家”。她是姜國人,幼時又聽聞過侵略之下百姓的悽慘,此刻聽那些人的笑聲,只覺壓抑,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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