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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只有林格和林譽之兩人, 等婚禮結束、喜宴吃完,已經是晚上七點鐘, 林譽之開著車,載著妹妹,在沒有路燈的鄉道上安靜行駛。

沒有紅綠燈, 也沒有道路燈和警示牌,那時候的天眼尚未布滿四面八方, 和現在不同。那條鄉道也需要翻修, 路面上不少坑坑窪窪, 全是被過路車壓出的坑。家裡的那輛車舊了,底盤低,稍有不慎就被絆一下,林格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正仰臉喝水,冷不丁車一顛簸,礦泉水潑出,澆透衣領。她一邊咳嗽一邊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擦那些水,林譽之便將車停靠在路旁,解開自己安全帶,探身幫妹妹清理。

林格至今記得,那天她穿的是條淺藍色的裙子,介於蒂凡尼藍和洗褪色天藍床單中的一件。她那陣子晚上貪吃,進食多了些,也重了五斤,不算什麼,只是多了薄薄一層脂肪,柔軟又舒展。礦泉水撒在裙子上,將那些藍洇得更深了一些,更像奢侈品展櫃中那輕盈又漂亮的蒂凡尼藍,她只見過一次,隔著昂貴的透明玻璃,在櫥窗中優雅大方地展示給大部分不會購買的人來看。

他們的愛也是奢侈品,是小心翼翼私藏的奢侈品。

林譽之一直嘗試用紙巾擦拭乾淨那片被礦泉水打濕的痕跡,遺憾失敗,衛生紙表層的那些纖維,被團成圓圓的、細小的細細薄屑,像在她裙子上落了一層灰撲撲的雪。

一個好的哥哥,不會弄髒妹妹的裙擺。

於是林譽之更深地俯下身,一點一點將那些凌亂的紙屑收攏,有幾粒順著不安分的裙擺落在腿上,他一頓,抬頭看妹妹。

林格只是安靜地掀開那一角裙擺,低頭看他。

林譽之沉靜地撿起那片紙屑:「你很冷。」

「對,」林格說,「外面也很冷,沒有人會過來。」

外面的確很冷,那時候夏天已經接近尾聲,晝夜溫差大,車窗外是幽幽森森的寒氣,冷冷地在車玻璃窗上凝結出一層白茫茫、一層比一層厚的霧。這層霧隔絕了人的視線,好像也隔離了人的道德廉恥心。林格的手貼靠在車玻璃窗的邊緣,因兄長充分、徹底、深深的擁抱而攥緊。她仰起臉,不住地吸著冷氣,車子內的空調開著,而摩擦和月長卻燃起熊熊烈焰。那輛家用的車子還是日產,特點就是車皮薄,省油,也經不住人的動靜,微微地、左左右右地一歪一歪,像湖面上一艘晃晃悠悠、卻怎麼也破不了水面的船。

那晚的記憶清晰到時隔多年後猶如剛擠落在紙的濕潤顏料。薄薄的霧,車玻璃窗外涼涼的冰霜,隱入遠山的濃色森林,廣袤的夜,半清醒的大陸,林格臍橙在兄長月退上,月兌力到只能將下巴擱在他肩膀,像被抽了竹骨的布娃娃,軟軟和和地攤成一片池塘,一個被雨淋透的月亮,一叢被澆到噼裡啪啦開到荼靡的薔薇花。狹窄的空間放大著所有感官,就像在吊橋上的擁抱,人本能地想要將對方融入自己,以至於周圍的鐵皮或車座都成了助力。

他們用掉了車上所有的紙巾,最後一次,林譽之把他t恤脫下來,幫她擦拭弄到腿上的東西,自己只穿了一件牛仔外套,扣上所有紐扣。這種真空式的說法抖得林格笑,一邊笑一邊捂著肚子,笑過了,小腹那邊也痛,不是岔氣的那種痛,是一種不小心碾碎一整顆未成熟檸檬的痠痛,被搗成酸月長果泥。

可現在並不是那濃霧瀰漫的夏夜小路,也不是年少輕狂的情投意合。這裡是隻要放大攝像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都市,是隻要有人臉就可以精準識別出身份資訊的現代社會。

林格心臟狂跳,喉嚨都幹了:「林譽之。」

林譽之:「嗯?」

她說:「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林譽之笑了,他低聲:「再往下坐一坐,攝像頭拍不到,有視覺盲區。」

是,的確是視覺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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