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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來!不像話,這麼沒上沒下、沒大沒小的,動手動腳,可要注意影響,啊?”

王秋赦紅了紅臉,順從地坐了下來。他搓著剛才曾經捏過女組長手臂的一雙巴掌,覺得有些兒滑膩膩的:

“我該死!只顧著擁護上級檔案,擁護上級政策,就、就忘記了李組長是個女的……”

“少廢話,還是講正事吧。”李國香倒是有海量,沒大介意地笑了笑,掠了掠額上的一縷亂髮,沒再責備他。“你本鄉本土的,講講看,鎮上這些人家,哪些是近些年來生活特殊的暴發戶?”

“先講幹部?還是講一般住戶?鎮上的幹部嘛……有一個人像那河邊的大樹,蔭庇著不少資本主義的浮頭魚,他每圩賣給胡玉音六十斤米頭子做米豆腐賣,賺大錢起新樓屋。只是人家資格老,根底厚,威望高。就是工作組想動他一動,怕也是不容易。”

“他?哼哼,如果真有問題嘛,我們工作組這回可要摸摸老虎屁股嘍!還有呢?”

“還有就是稅務所長。聽講他是官僚地主出身,對貧下中農有仇恨,他多次講我是‘二流子’‘流氓無產者’……”

“嗯嗯,誣衊貧農,就是誣衊革命。還有呢?”

“還有就是大隊支書黎滿庚。他立場不穩,重用壞分子秦書田寫這刷那,當五類分子小頭目。還認了賣米豆腐的胡玉音做乾妹子,又和糧站主任、供銷社主任勾通一氣……芙蓉鎮就是他們幾個人的天下……”

王秋赦講的倒是真話。鎮上這幾個頭頭平日老是講他遊手好閒啊,好吃懶做啊,怕下苦力啊。黎滿庚最可惡,剋扣過他的救濟糧和救濟衣服,全無一點階級感情!哼哼,這種人在本鎮大隊掌印當政,他王秋赦怎麼徹底翻得了身?這回政府算開了恩,體察下情,派下了工作組,替現時最窮最苦的人講話,革那些現時有錢有勢人的命!

李國香邊問邊記,把鎮上十幾個幹部的情況都大致上摸了個底。王秋赦真是本活譜子呀,這傢伙曉得的事多,記性又好,誰跟誰有什麼親戚,什麼瓜葛,什麼口角不和,什麼明仇暗恨,甚至誰爬過誰的閣樓,誰摸過誰家的雞籠,誰被誰的女人掌過嘴,誰的妹兒吃過啞巴虧,出嫁時是個空心蘿蔔,誰的崽娃長相不像爺老倌,而像誰誰誰。他都講得頭頭是道,有根有葉。而且還有地點、人證、年月日。聽著記著,女組長不禁對這“根子”產生了幾分好感和興趣,覺得王秋赦好比一塊沉在水裡的大青石,把什麼水草啦,遊絲啦,魚蝦、螺螄、螃蟹啦,都吸附在自己身上。

“這幾年,趁著國家經濟暫時困難,政策放得比較寬,圩場集市比較混亂,而做生意賺了錢、發了家的,鎮上要算哪一戶?”女組長又問。

“還消問?你上級比我還清楚呀!”王秋赦故作驚訝地反問,“你上級聽到的反映還少嗎?就是東頭起新樓屋的胡玉音!這姐子靠了她的長相擺米豆腐攤子,招徠顧客,得了暴利……而且她的本事大著呢。鎮上的男女老少,沒有幾個不跟她相好。就是幹部們對她,對她……”

“對她怎麼啦?”女組長有些不耐煩,又懷有強烈的好奇心。

“喜歡她那張臉子、那雙眼睛呀!大隊黎支書認了她做乾妹子,支書嫂子成了醋罐子。糧站主任供她碎米穀頭子,稅務所長每圩收她一塊錢的稅,像她大舅子。連秦癲子這壞分子跟她都有緣,從她口裡收集過老山歌,罵社會主義是封建,可惡不可惡?”

芙蓉鎮 吊腳樓啊(4)

這席談話,使得李國香大有收穫,掌握了許多寶貴的第一手材料。吊腳樓主確是鎮上一個人才,看看透過這場運動的鬥爭考驗,能不能把他培養起來。

半個月後,工作組把全鎮大隊各家各戶的情況基本上摸清楚了。但群眾還沒有發動起來,於是決定從憶苦思甜、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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