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泥地上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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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群球場的沙地被暴雨衝出溝壑，陳東興蹲在歪斜的球門柱旁，用工地撿來的鋼筋修補網兜。虎子們赤腳踩在溼漉漉的水泥地上踢易拉罐，生鏽的鋁罐撞在拆遷辦圍擋上，發出空蕩蕩的迴響。方文君的三輪車卡在泥坑裡，車斗裡半鍋片兒川潑成微型錢塘潮，油花在積水裡漾出破碎的彩虹。

開發商的新告示比梅雨季的苔蘚長得還快。塑封紙上印著“兒童足球公園規劃圖”，效果圖裡的人工草皮綠得刺眼，虎子用煤塊在效果圖上畫了個叉：“假的！連個水坑都沒有！”體校教練再次出現時，菜場的魚腥味裡混了古龍水。他皮鞋尖踢開擋路的菜筐，戰術板上的熒光筆圈住陳東興的名字。“市青少年聯賽，敢不敢帶你的丐幫參賽？”請柬飄進殺魚的血水盆，燙金字在血沫裡沉浮。虎子媽攥著刮鱗刀衝過來，圍裙上的魚鰾抖得像氣球：“贏了能把球場留到暑假結束不？”案板下的豆豆突然鑽出，沾滿魚鱗的手拍在請柬上，指印蓋住贊助商logo，活像條掙扎的鯽魚。

拆遷工地成了秘密訓練基地。父親把塔吊探照燈調成常亮模式，光束切割夜空如同白晝。陳東興用粉筆在水泥地上畫戰術，暴雨後積水的反光讓線條活過來似的。方文君發明了“燒烤防守法”——用烤籤擺出人牆，踢倒籤子就罰吃變態辣雞翅。豆豆的涼鞋帶子總開，張明月用手術縫合線綁住他的腳踝。小胖偷了工地安全帽，說要在比賽時spy守門員。老趙送來二十根水管接頭當角旗，鍍鋅鐵皮在月光下像柄柄短劍。

比賽前三天，李裁縫的縫紉機冒了煙。阿婆們拆了壓箱底的被面，藍印花布拼成的球衣散發著樟腦味。虎子背後的“7”字是劉嬸用辣椒醬寫的，晾乾後紅得像凝固的血。陳東興的護腿板裡縫著母親留下的平安符，香灰從針腳漏出來，在水泥地上撒出模糊的八卦陣。體校送來的新球鞋堆在診所門口，虎子們拿來當門擋。豆豆把氣墊鞋戳滿洞，改成澆花的噴壺：“讓他們的高科技見鬼去！”

比賽日的大雨澆透了市體育場。陳東興的帆布鞋在塑膠跑道上打滑，虎子們像群剛上岸的泥鰍。對面球員的防雨球衣泛著冷光，護腿板上的心率監測器閃著綠點，像一群電子螢火蟲。開賽哨聲被雷聲淹沒。體校生帶球如裝甲車推進，虎子被撞飛在積水裡，藍印花布浸透後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背上。陳東興拉起他時，摸到嶙峋的肩胛骨——那是無數次翻越工地圍牆磨出的繭。

轉折在停電時降臨。體育場的射燈集體熄滅，塔吊的探照燈光柱刺破雨幕。父親在四十米高空操縱燈臂，光束追著足球畫出一道銀河。體校生的電子護腕突然失靈，像群被剪斷線的木偶。陳東興赤腳踩進積水區，水泥縫裡的碎玻璃硌出星圖般的血痕。當倒鉤射門劃破雨簾時，虎子們手拉手築成人牆，髒兮兮的腳丫在積水裡踩出千層浪。足球撞碎雨幕的剎那，看臺上突然炸響爆竹——方文君把二踢腳藏在了烤紅薯裡。

記分牌定格在3:2時，開發商代表的臉比發黴的冬瓜還青。虎子們把沾滿泥漿的球衣鋪在主席臺，血手印、油指印、魚鱗痕疊成另類簽名簿。豆豆的涼鞋帶子又開了，縫合線在紅毯上拖出蜿蜒的醫療符號。陳東興望向停車場，父親的塔吊正緩緩轉向。母親生前種的野葵花從工地廢墟探出頭，倔強地朝著體育場方向。張明月開啟醫藥箱，碘伏棉球成了慶功的彩紙屑。

夜市重開那晚，拆遷辦圍擋被人踹出個狗洞。虎子們鑽進去時，發現碎磚堆裡冒出簇簇野花。陳東興用鋼筋在水泥地上刻新球門線，裂痕裡滲出的積水映著月光，像條銀色的運河。方文君把烤架支在禁區，油星濺在野花叢裡，空氣中有股鐵板燒混著蒲公英的怪香。體校教練的賓士車遠遠停著，大燈像兩隻不敢靠近的螢火蟲。當虎子把烤焦的香腸踢過狗洞時，車窗裡突然飛出罐紅牛，砸在水泥地上迸出的泡沫，比任何慶功香檳都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