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鏡中倒流的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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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表面泛起漣漪時，莉婭正在擦拭第三根黃銅燭臺。渡鴉客棧大堂突然陷入死寂，爐膛裡的火焰定格成琥珀色晶體，窗外的永夜森林褪色成水墨畫卷。鏡中倒映的沙漏發出細碎的悲鳴，銀白沙粒違反重力向上攀升，在玻璃管道里撞出星火。

"別碰鏡框！"伊格尼斯的聲音從鏡中傳來。這個總穿著褪色星空袍的占星師此刻半個身子探出鏡面，左肩纏繞的繃帶正在滲血，"接著這個——"他丟擲的沙漏碎片擦過莉婭耳際，在橡木桌面砸出焦痕。

莉婭後退時撞翻燭臺，凝固的火焰碎成琉璃渣。鏡中沙漏的裂痕正在向現實滲透，她後背的星圖刺青突然灼痛，那些青銅紋路在面板下游走如甦醒的蛇群。當第一粒倒流的沙粒穿透鏡面，她看清碎片上刻著艾爾維斯的側臉——那是哥哥二十歲生日時，她在蒸汽鐘樓頂偷拍的影像。

"血月升起前，你必須"伊格尼斯的聲音被金屬摩擦聲淹沒。鏡面突然泛起血霧，莉婭看見另一個自己在玻璃碎片中獰笑，那個倒影的後背刺青已經蔓延到脖頸，金玫瑰的根系刺破喉管綻放。

銅鏡轟然炸裂的瞬間，莉婭抓起吧檯上的白蘭地酒瓶砸向鏡框。琥珀色酒液與銀白沙粒混合成膠狀物，在地板蝕刻出星軌觀測臺的平面圖。她踩到某塊活動的木板時，天花板的齒輪吊燈突然開始逆向旋轉，鐵鏽色的光影中浮現出父親實驗室的虛影。

"當月光第三次漫過觀測臺穹頂"童年艾爾維斯的聲音從地窖方向傳來。莉婭衝向聲源時被裙襬絆倒，膝蓋重重磕在青銅地磚上。血腥味瀰漫的剎那，她後背的刺青突然發出銀光，那些星辰紋路投射到牆壁，與酒液蝕刻的圖形完美重疊。

地窖木門吱呀作響。莉婭握著沙漏碎片步步後退，直到後腰抵住冰涼的黃銅櫃檯。黑暗中傳來黏膩的水聲，彷彿有無數溼滑的觸鬚在石壁上蠕動。當她摸到櫃檯下的燧發槍時，指尖觸到了某種溫暖的金屬——那是艾爾維斯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槍柄刻著銀葉家族紋章。

"莉婭小姐？"客棧老闆娘突然出現在旋轉樓梯頂端。這個永遠裹著鴉羽披肩的女人提著煤氣燈，瞳孔深處跳動著青銅色火焰，"地窖裡醃著去年冬天的雪漿果，要來點果醬配鬆餅嗎？"

冷汗浸透莉婭的亞麻襯衣。她清晰記得三天前親眼看見老闆娘被金玫瑰刺穿心臟——當時那個女人的血在橡木地板上流淌成星軌圖，與此刻煤氣燈投射的光暈分毫不差。

"您的客房需要更換鏡框嗎？"老闆娘走下樓梯，繡著渡鴉圖案的裙襬掃過凝固的火焰碎渣。莉婭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缺失，斷口處纏繞的絲帶顏色與伊格尼斯的繃帶完全相同。

沙漏碎片在掌心發燙。莉婭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的暴雪夜，艾爾維斯揹著她穿越永夜森林時唱過的童謠："當渡鴉啄食第三個月亮，沉睡的觀測者會睜開右眼"此刻老闆娘右眼浮現的齒輪紋路，與父親實驗室保險櫃上的封印如出一轍。

雷鳴般的鐘聲突然從鏡面殘骸中迸發。莉婭看到所有玻璃碎片同時映出血月影像，緋紅月光裡浮現出艾爾維斯的身影——他正在某個齒輪密佈的空間與瑪姬的液態金屬化身搏鬥，機械義肢迸濺的火花照亮胸口蔓延的金玫瑰根系。

"哥哥！"莉婭撲向最大的鏡面碎片。指尖觸及冰冷鏡面的瞬間，時空亂流裹挾著她墜入記憶深淵。五歲那年星軌觀測臺爆炸的畫面在眼前閃回：父親將她塞進逃生艙時，艾爾維斯拼命掰開她攥著玩偶的手；玩偶裙襬下露出的金屬關節，分明是微縮版星軌儀。

眩暈感退去時，莉婭發現自己站在客棧閣樓。積灰的占星儀零件散落滿地，中央的青銅星軌儀表面凝結著冰霜。當她擦拭儀器表面的蛛網時，後背刺青突然發出共鳴般的震顫——那些星辰紋路正在與星軌儀上的凹槽產生磁力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