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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自己溢向筆尖,落到紙上。她心裡冷冷一笑,原來外面的一切反比家裡容易,城裡人的事由竟比鄉下好混。她一揮而就地寫下了幾個字。四個人立刻說:不錯不錯,蠻像樣的行書。
劉先生說:可惜呀,我僱不了你,你要在上海就好了。
我母親說:你們都是去上海?
他們說他們的火車誤了點,才給了他們逛南京的機會。
我母親說:好巧啊,我也是去上海。
她這個時刻向那位劉先生笑了一下。這種笑很奇怪,只有當事者明白它的真正含義,局外人根本捕捉不住,即便看見它從燃起到熄滅的瞬息,也無法確定它是一個笑。所以我在這兒的意思,就是我母親對男女間微妙關係的無師自通。假如我現在告訴她:你那是暗送秋波。她一定死不認賬:胡說八道,我那時才十六歲,懂什麼“暗送秋波”!
劉先生是這個笑的靶子,當然被擊中了。他說:你去上海做什麼?上學?
我母親說:嗯。
想勤工儉學?
我母親根本不知什麼是“勤工儉學”,但劉先生臉上的表情告訴她,它多半不是壞事。她點點頭。這樣她是留了餘地給自己的。
劉先生說:真不簡單。你多大了?
我母親膽子一乍,說:我十八歲。
魏小姐說:看上去你只有十三歲!
她沒看出來,劉先生在聽我母親謊報年齡時,臉色一紅,眼睛一亮。我母親卻看見了。她基本上已給劉先生的人格批了分數,他人是不壞的,但本事中等,靠教些課,撰寫些文稿、劇本過活,不松也不緊,錢多的時候他愛錢,沒錢的時候他愛氣節。這樣的男人在我母親的生命中扮些角色,有時還會顯得是不可缺少的角色,但不是她的終極目標。她一提當年勇就說:我一個小包袱進大上海,靠過誰呀?她可能主觀上並不存心要靠劉先生,但她一連幾十分鐘向劉先生髮射魅力,劉先生儘管心裡有點嘀咕,認為這小姑娘有點來者不善,但他已經死心地要給我母親舒舒服服靠上來了。
劉先生為我母親在上海租了房,領她剪了頭髮,給她找了大堆的檔案來抄寫、複寫、刻寫。即便他明白他上了我母親一記小當:她在上海根本無學業,他對我母親的印象毫不受損。那個年代,脫離封建家族,投奔獨立自由的女性是受歡迎的,尤其在劉先生這樣的知識分子群落裡:獨立自由的女性多了,對他們就方便了。要他們去挖那些深宅大院的閨秀出來,第一是費事,第二很可能徒勞。他們對男女關係的新觀念,他們嚮往的新生活方式,建立在社會上飄流的新女性身上。剪了頭髮,同家裡不復來往的我的母親,很快成了個“密司”,落落大方,同她交往的男士都覺得不費事。她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坐在寫字檯前一筆一畫抄文稿,一坐十二個小時。她的律己,樸素,她的勤勞使劉先生覺得,她是個模範“密司”。
劉先生和我母親幾乎天天見面。她很清楚他對她懷有希望。我母親知道,對她懷有希望的男人可不少。但她懂得一個女人在這個時刻一定得好好把握時局,弄得好,所有那些暗懷的希望都可以任她驅使、利用,弄得不好,就會砸鍋。包括劉先生在內;所有男士中沒有一個完全如她意的。他們都沒什麼大本事,只能約了去一同看看電影,軋軋馬路。使她總有足夠的抄寫生意。她想,沒準哪天這幾個男人裡就出息出來一個呢。她的方針是,先拿他們將就著,時刻準備發現新目標。
劉先生寫的劇本被拍成了電影,電影打得又很響,一夜間就本事起來,來看我母親時黃包車也不坐了,坐了部轎車。他告訴我母親他已經是電影片廠的股東兼副廠長。我母親隨他坐進轎車,臉上雖淡淡的,心裡卻想:幸虧我沒得罪他,幫他維護住了他心裡對我的希望。她聽他談笑風生,講拍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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