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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都沒提起他的父母,她似乎也沒覺得奇怪,什麼都沒問。
笑完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看得非常仔細。他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心裡一陣瑟縮。
結果她只是指著他眉骨上一道舊傷,問:“這是什麼?”
“念高中的時候被人用冰球杆打的。”他淡淡回答。
她像是倒吸了一口氣,他隨即笑起來,讓她覺得他是在誇大其詞,存心嚇她。
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再深的傷也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白印子。其實這樣的印子他頭上還有,只是被頭髮蓋住了。那時他身上穿著全套的護具,頭盔被人扒下來了,所以全都傷在頭上臉上。
他沒再說下去,她便開始說她自己。
“你知道嗎?我的聽力問題是天生的,不像有些人是因為後天原因,比如小時候吃了超過劑量的抗生素。”
他有些意外,她會對他說起這些。
“出生和四十二天的聽力測試都沒透過,六個月大就確診了,”她繼續說下去,聲音平靜而坦然,“長大了才漸漸知道外面那些人傳的話,他們說是因為我爸做事太過分,處處不留餘地,容不得旁人,所以才報應在孩子身上。”
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他卻很是詫異,究竟是怎樣的惡意,才能讓人對一個先天殘疾的小姑娘說出這樣殘酷的話。
“當時有這樣的政策,第一個孩子殘疾,可以再生一個,我媽其實是想生的,但我爸堅持不要,連殘疾證都沒給我辦。”她不看他,向山谷間遠眺,臉上帶著些笑,像是在回憶美好的往事。
“那時候他逼我逼得那叫一個狠哪,他從前是建築師,設計和工程都做,很忙,也沒多少錢,卻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帶我出國去配最好的助聽器,每天讓媽媽和奶奶在我耳朵邊上喊四五個鐘頭,教我發音和讀唇,家裡的電視機和收音機音量全都開到最大。他每天下班都要檢查我的功課,一有時間就陪我練習,讓我看著他的嘴,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
就這樣,滿四歲的時候,我開始能講一些簡單的話了。到上小學之前,我認識兩千個漢字,除了有些口吃不清,幾乎什麼都能說。他託了人,外加塞了一筆錢,把送我進普通小學唸書。開學第一天,我下課出去玩,走的遠了些,沒聽到上課鈴,一個人在操場角落裡一直玩到老師來找為止。”
她絮絮的說,眉飛色舞的,好像很高興。
“上中學之後,家裡有點錢了,爸爸請了專門的老師給我作語言康復練習,一個音一個音的糾正。考進高中,只要是面對面講話,別人根本感覺不到我有什麼不正常。
當時我特別得意,沒想到軍訓的時候就露餡了,一個操場上好幾個班一起訓練,幾個教官叫不同的口令,根本聽不清,只能靠猜,運氣差起來一連幾次都猜不對,教官以為我是存心搗亂,就罰我跑圈、站軍姿。班主任老師聽說之後找教官解釋,教官又來向我道歉,說事先並不清楚我的特殊情況。我說不用,視力不好戴眼鏡,耳朵不好戴助聽器,沒什麼好搞特殊的。
再後來,我就被扔到美國去了,在加州呆了快六年吧,”她抬頭看天,似乎是在努力數著日子,“我爸是個很犟的人,從來不服輸,也不許我在他面前叫苦。”
“你是不是跟他很像?”他問。
她搖搖頭笑起來:“對我來說,他是個傳奇,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他想到自己,其實他也是一樣的,無論如何努力,都沒能達到陸璽文的期望。
“但他的確教會我許多東西,”她笑完了,又說下去,“告訴我一定要漂亮的活著,一定要笑得很好看,這樣別人才不會介意對我多說一遍,即使我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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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那句話,她對他做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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