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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他關心的不是老師是否願意收他,而是住的地方有沒有樹。

高速路上成排的白楊樹如旗杆一樣莊嚴的聳立著。他對這些樹沒感覺,他想可能是因為太高的緣故吧。從小到大他對高大的東西向來十分牴觸。當老師總是把馬克斯恩格思思想比喻的如同天穹一樣愈仰愈高的時候,政治思想就給了他無比的壓力,讓他咬牙切齒。他總想如過把兩位偉大同志的思想運用普通的方法,低一些技術含量的講解給他聽的話,沒準兒他現在的演奏中也能真正做到實事求是這種哲學精髓。他對接他的人小聲地抱怨,北京的樹真高啊。

首都什麼都高,高樓大廈,高消費,高素質,全是高系列的。回頭給你介紹離你住地很近要照顧你的姐姐也姓高。這條街知道吧,長安街。當年送總理的街。

我來過北京。天安門就在長安街上。

你知道長安街就行。不會走丟了。你住的地方就在長安街南邊一點。

今水哥,你不是說北京什麼都高嗎?這條街上的樓怎麼都那麼矮啊?

今水笑了。如果都高過了天安門高過了中南海的樓,豈不成了國際帝國主義間諜分子偷窺我國領導人的最佳作戰地點了。長安街的樓都不能高過天安門,這是安全意識的體現。你看這是中南海,門雖然常年開著,但你能看到裡面兒嗎?不能!因為門口有一堵牆,美其名說體現思想寫著“為人民服務”。實際上也是安全意識的一種體現。咱老祖宗時代就這樣了。中國人安全意識強著呢!不然,資本主義思想想侵略我們社會主義多久了,連個牆角都挖不到。

他看著中南海兩邊的字突然覺得很神聖,讓他遙想到紅色革命年代的畫面。他對於那些充滿鬥爭,甚至帶著血腥的歷史場面充滿了神聖的好奇。這可能跟他一直處於貌似安定無憂實則如長久軟禁的生活有關。在他內心,其實是渴望戰鬥的。戰鬥,可以流血,可以嚎殺,可以爭奪一切。

冬天很快就來了。北京冬天的風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平面吹過來,插進肉體,刺痛難忍。

每天他揹著琴去音樂學院租一間琴房練習。每個週末去高姐家吃飯,洗衣服。

為了區分考生和在校生,學校把5樓以下作為租賃琴房,提供給大量的考生學習,也實現了產業化與市場經濟化的初步接軌。

琴房裡每個考生都在揮汗練習。不風魔不成活的架勢。子敬大概是考生裡為數不多沒有家長陪同的學生。地下室與琴房一條線上,只有他一個孤立無助的點在麻木的移動。

回地下室前,他都會往北繞一圈,走到白色的機器人樓下面和一顆樹說話。這顆樹種上最多兩年,不高不粗,孱弱中帶著倔強。他每天都會把自己杯子裡裝的半杯專門留下來的涼白開倒進泥巴圍成圈的樹窩裡,然後跟它說說話。

他說,今天早上起來開始練琴,練到中午然後吃了麵包。下午又開始練琴。

他說,昨天晚上夢見了家鄉的那條河。小時候我和同學在那條河邊見過鸕鷀。一個漁翁划著船,戴著草編帽子,鸕鷀的嘴很大。我們還在這條河裡放過小船,船上有蠟燭,點燃後放逐,帶著我們的夢想飄去了下游。

今天早上我睡了懶覺,因為有點感冒。嗓子有點痛。今天風很大,很冷。

今天下午去老師家上課,遇到了另外一個也和我一樣專業的考生。上課的時候他和他的家長都在聽,我很投入的拉完後老師表揚我了,他也鼓掌了。其實,我不知道考生之間的競爭會是什麼樣,但他鼓掌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彼此沒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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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2)

今天中午回地下室洗澡,然後趕去學校練琴,結果到了琴房發現自己腦袋上都是冰。在我的家鄉,就算是最冷的天頭髮也不會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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