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野葵花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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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場的積水倒映著破碎的霓虹，陳東興蹲在更衣室門口，給虎子補涼鞋帶子。手術縫合線在路燈下泛著冷光，豆豆捧著搪瓷缸過來，裡面泡著阿婆給的野菊花茶，浮沉的菊花瓣像擱淺的小船。

開發商的新告示連夜換了版本，效果圖裡的人工草皮變成“社群共建球場”，落款處印著體校教練的簽名。方文君用烤籤戳著告示冷笑：“黃鼠狼給雞拜年，這草皮底下準埋著刷卡機！”

菜場的魚攤剛支起遮陽棚，賓士車就碾著菜葉子來了。開發商代表遞來燙金請柬，邀請陳東興當“青少年足球推廣大使”。虎子媽一盆魚內臟潑過去，羅非魚的苦膽在西裝上炸開綠色煙花：“推個鬼！先把俺們球場的水坑填了！”

陳東興攥著請柬走到運河邊，紙質比虎子們的作業本還厚。他想起母親生前糊窗戶的牛皮紙，也是這般硬挺——那年臺風天，她用最後力氣釘牢的窗框，至今還在老屋牆上晃盪。

拆遷工地成了露天教室。父親把安全告示牌翻面當黑板，粉筆字在鐵皮上吱呀作響：“今天教頭球，都給我把脖子梗直了！”虎子們頂著安全帽練頂球，螺絲釘在帽簷叮噹亂響，像群戴皇冠的雜耍藝人。

張明月搬來診所的骨骼模型，頸椎關節被紅筆圈得發亮：“這是上週體校生拍的x光片，過度訓練會變歪脖子樹！”豆豆突然舉手：“東哥，當大使能給我們買護頸枕不？”

開發商包下整條燒烤攤，不鏽鋼餐盤映著陳東興的帆布鞋。經理切開戰斧牛排，血水滲進青花瓷盤：“簽約費夠你爸買輛新塔吊。”投影儀在油汙牆上打出合同，違約金數字像條盤踞的毒蛇。

方文君突然掀翻烤架，通紅的炭塊在瓷磚上蹦跳：“嚐嚐老子的地獄辣，醒醒腦！”陳東興在嗆人煙霧裡起身，油漬斑斑的t恤擦過水晶吊燈：“球場留著，錢給虎子交學費。”

野葵花在球場裂縫裡竄到齊腰高，虎子們用礦泉水瓶做噴壺。豆豆發現蟋蟀在磚縫產卵，非說那是足球精靈。陳東興躺在水泥地上，母親縫的護腿板硌著後腰——香灰漏出來，被晚風捲成小小的旋風。

父親突然出現，勞保鞋踢飛個易拉罐：“省隊青訓來要人，說你像…像什麼來著？”他掏皺巴巴的紙條，“像水泥地裡長出的野葵花，給點養分就躥個。”

夜市打烊時，天空淤積著鐵灰色雲團。陳東興把簽約金換成三十雙帆布鞋，碼在社群診所的處置臺上。張明月給每雙鞋墊縫上中藥包，艾草味蓋住了新布的漿糊味。

體校教練的賓士車在巷口停了一夜，雨刷器颳走層層落葉。晨光初現時，車窗縫塞進朵野葵花，露水在花瓣上寫滿潦草的戰術圖。

暴雨傾盆的清晨，推土機碾過野葵花叢。陳東興赤腳衝進球場，帆布鞋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像群遷徙的候鳥。虎子們手挽手築成人牆，安全帽在雨簾中泛著冷光。

開發商代表舉著喇叭喊拆遷令，聲波撞在塔吊鋼架上碎成殘片。父親突然拉響防空警報，四十米高空傾瀉而下的不是水泥，是母親生前曬的桂花幹。

金雨紛飛中，陳東興踢出最後一球。足球穿過雨幕，穿過童年，穿過母親臨終前未織完的圍巾，精準地卡進推土機履帶。引擎熄火的剎那，滿城野葵花突然轉向，齊刷刷朝著社群球場的方向。

：()紅色綠茵場：紅魔密碼